苏兆灵顺着那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看过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猴皮筋儿那张阴谋得逞的滑腻腻笑脸,看到她看过来,猴皮筋儿眉稍一挑,两只小眼睛犹如蚊子般,兴奋地在苏兆灵的脸上嘤嘤嗡嗡地左转右盘,恨不得猛地冲过去,左一针右一针地在她那张勾人的脸上扎上一口……

    感受到对方油腻腻目光的苏兆灵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恨恨的,个臭牛氓!

    而与此同时,花婶子已经惊呼出声:“兆安,小灵子,你们家还买猪仔了?”

    不能怪花婶子太过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年头大家存下点钱都不容易。

    就说搓麻绳编草鞋吧,一双虽然能卖上个五毛钱,看着好像挺多的,但是它费功夫啊,加上家家户户都编草鞋,稻草就难找了,经常要找上好多天才能找到一点点,编上那么三四双,赚一两块钱,而一头猪仔呢,至少都要十块钱,这要编多久的草鞋才能攒下来,再说你也要买油盐酱醋不是?

    而苏家,自从两年前苏老爷子过世后,苏兆安当家,他本身就不是个能干的,苏家就开始年年欠队里的工分,也就是队长可怜他们四兄弟姐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不催他们还,关键他们也还不上不是,但这会儿忽然买了只猪仔,那这钱,是哪里来的?

    除非——

    自觉抓住了事情真相的花婶子脱口而出:“难道,你们阿爷给你们留钱了?”

    苏兆灵:瞎说什么大实话!

    苏兆灵表示,猜对了又如何?他们认是肯定不会认的,又不是傻……

    奈何,虽然之前全家人早已商量好了一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应对之策,但是老话说得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尤其是苏兆安还是个面嫩脸皮薄的。

    花婶子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刷刷刷地飞了过来,在这种重重的眼神迫视之下,苏兆安的压力更大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硬撑着头皮,嗫嚅着嘴反驳:“没有……”

    可他虽然否认了,但这副心虚的小模样,实在不能让人信服,一时间,很多人的目光微妙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猴皮筋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儿,更是眼睛发亮满脸放光,嘴巴里“呼呼呵呵”地叫嚷了起来。

    “肯定就是他们阿爷留下来的!队里那个不晓得,他们阿爷以前是在城里帮人看阴阳的,是个‘四旧’,是封建残余!队长,我提议马上组织人手,去他们家搜查一下,看看他们家到底私藏了多少害人的‘四旧’,还要狠狠地批、斗苏兆安苏兆灵苏兆康苏兆蕊这四个占公家便宜的封建残余孝子贤孙!”

    猴皮筋儿大喘着气,青筋暴突,一张瘦筋筋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狠狠地扭曲着。

    这年头,批、斗会寻常得跟农活差不多,把各种坏分子押上批、斗台接受教育改造,是各地的一项经常性及重要性活动,公社不但会给下面的各个大队分派“地富反坏右”名额,而且每次为了保证批、斗会开得气势够大够足,还会给参加的劳力记上两个工日,比平时劳动还多了一倍,因此,每次大会社员们都积极得很,人山人海,口号声声,群情激愤,猴皮筋儿次次不落。

    令猴皮筋儿遗憾的是,他们队几辈子加起来都穷不拉几的,人家隔个坡的上朝生产队,光地主就有两个,他们队愣是一个富农都没有,真真是,日妈捣娘的,让他想通过这个法子提高觉悟都莫得办法,这下好了,想到苏兆灵被他拧着胳膊押上批、斗台,顺道还能尝尝她的嫩豆腐,猴皮筋儿就兴奋得浑身颤抖,两眼发贼光……

    兆康看着猴皮筋儿这个没脸没皮还坏得流脓的鬼样子,狠狠地咬了咬牙,心头火气顿生!

    别看兆康才八岁,但他也是见识过批、斗会的,那次说是来运动了,要批、斗大队的一个老学究,就发生在年初。

    五十多岁的老汉,被人在胸前背后贴着大字报,脖子上还吊着一摞书,身后跟着一群人,押着他满大队的游、行,身后负责敲锣鼓及拿硬纸壳充当广播的五六个人,时不时地喊一声:“打倒孔老二的孝子贤孙×××”,彼时,有很多人跟着喊口号,还有人往那老汉身上扔石头,但大哥和二姐都不让他和小蕊跟着做……

    后来,大哥和二姐还让他和小蕊重新背了一遍阿爷过世前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话:“怂人莫要欺,恶人莫要怕;坏事做到头,阎王来兜搂。”